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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温暖。
阿荻啊……
自嘲地扯了下嘴角,刚要缩回来的手,刹那间重又被裹进了滚烫的温度里。他的五指张开,在我的手指间游走,交缠,紧扣。
呵呵,阿荻啊,不是东皋的公子荻,这一刻坐在我身边的男人,与我十指紧扣的男人,是只属于我的阿荻,桃花般美丽的阿荻。
何必去追逐那莫须有的答案,听凭有心人捏造的爱语。他是否真心对我,我又是否真心待他,都融化在这片刻的温度中。
提花铜鼎里飞腾着袅娜的烟气,缭绕在席面上。一盏又一盏琉璃风灯摇曳不定,被夜风恣意戏弄。夜深了,头顶上的星辰越发闪耀,岂是这些凡尘的明灯可比。
隔着飞烟看过去,美人脸上端着义正词严的肃穆,嘴角上扬的弧度里写满不屑。
抬起右手放到桌面上轻轻敲击,我注视着食指和中指上那两根刻意修整过的指甲。我喜欢将这两根指甲留长,然后用艳丽的花汁将它们染成豆蔻的颜色。就像当年连真姑姑的豆蔻红指甲,无端妖魅,美得让人羡慕。
咚、咚、咚……一片寂静中,指甲敲击桌面的钝声也变得刺耳,仿佛是一下接一下地敲打在神经上,震颤了心弦。
“我也以为刚才黎姐姐的话有道理,殿下乃是我东皋无上尊贵之人,怎可轻易娶那来路不明的女子。”又一个反对的声音在众人中响起。
这是,第二个……
指尖仍然未停地轻敲着桌面,直到议论声和讨伐声此起彼伏在耳畔,德馨园一时间成了口水战场,矛头一概都指向我这个来路不正的女人,不知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迷惑住皇世子,妄图做那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清秋美梦。
听了半天,再没有新鲜的骂辞冒出来震撼下我的心灵,我挣脱了简荻的手,从金丝楠木的龙纹凤椅中站起身。
微扬起下巴,不敢过分用力,眼里浮起时常在简荻眼中闪过的睥睨众生的狂傲,我缓缓开口:“听闻三个月前,醒月国历经数年的叛乱终于平息。陵州的章兰皇子以十万铁骑踏平了逆臣反叛的野心,更是将醒月国边境外推了上百华里,纳临近无数小国于版图。当年含章宫柔兰阁,想必众位在座的也都有所听闻才是,娉婷玉宇章台路,若耶花溪柔兰阁,是万世传诵的神仙宫阁。我花不语自然配不上东皋的皇世子,但不知醒月国含章宫的贵人,是否够格戴上这顶东皋皇妃的凤冠呢?”
夜风飒飒,吹凉了桌上的佳肴,也吹淡了氤氲的烟气。简荻优雅起身,收拢了玄黑的衣袖,伸手过来拢在我的发髻上。
一根明月钗被他取了下来,接着又是一根,二十四根碧玉明月钗从头上摘下的瞬间,满头青丝随风而散,飘入身后浓黯的夜色中。
他托起我的脸,轻柔开口:“你本就是尊贵的人,今后也无须戴这些劳什子。我东皋的皇妃,哪是这些玉石可衬?”
玄黑宽袖遮去了我的视线,再睁眼,德馨园中只有我与他相对伫立在夜风中。
华灯初上,夜荷盈白,浮光掠影中白鹭点着水渡过荷塘。我浅抿口杯中酒,翠玉杯,黄金盏,芙蓉如面声如歌。
暖香微熏了眼皮,斜过脸去,碧华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端然在眼前。心情不错,又是一口酒下肚。
他碧绿的眼眸弯成新月的模样,淡涂了胭脂的唇角扬起潋滟的弧度。
“碧华今后该改口叫姑娘声世子妃了呢。”
将翠玉杯抛过去,看他手忙脚乱地接住,我笑着说道:“胡扯什么,我如今若是东皋的世子妃,还能轻易跑来你这水月阁里买醉吗?”
“那……”他绿眸一转,唇边笑意渐深,“敢情姑娘是嫌殿下不及早安排婚期,等不及了?再者说,姑娘来一次,碧华就伺候一次,也没见姑娘花过半分银钱啊。”
“哧~钱串子。”酒酣人易醉,我放软了身子靠进锦垫中,“碧华大美人可莫要学你们灰哥那么贪财,搞得一身铜臭。”
“那美人该学什么?”他慢慢靠了过来,双手撑在窗栏上,压低了脸庞注视着我。
多么美的一张脸,我忍不住抬手摸过去,冰凉的指尖在触到那片肌肤时,蓦地缩了回来。他的眼底划过流光,抓住我的手贴回他的靥畔。
“姑娘这喜欢占小便宜的性子,这几年总也改不了,当心摸上瘾了,殿下吃起干醋来碧华可担待不起。”
“呵呵,那碧华就不怕我吃醋吗?”淡淡瞥他一眼,将手抽了回来。
“姑娘吃得哪门子醋?”他疑惑不解地问了句,随即恍然而笑,“姑娘莫非是在说……玉笙公子?”
我点头,他笑着将脸伏到我的肩膀上,漆黑如缎的长发洒了我一身。
“碧华倒也真心想问姑娘,姑娘的心里究竟装着些什么,是咱们东皋的世子殿下,还是那远在天边的一轮银月,或者,是姑娘眼前的人呢?”
“碧华大美人真是明知故问,我心里装的自然是大美人咯。”将他的脸扳过来,抬起两根豆蔻红的指甲,轻轻拂过他的眼皮。
如此美丽的男人,让我也有些情不自禁了。
“伶人自知还没这个能耐,让姑娘真心以对……”
暖香浮动,仿佛是一声叹息划过耳鼓。低头看他,他的脸上依旧是如常的笑容。
“碧华,你可知那素月高处森冷刺骨的感觉?无论是人或月,都是我无力攀附的。人生得意须尽欢,倒不如及时惜取眼前人来得自在惬意。这些年每每见你,总是表面上风花雪月,却拿你当个知心的。这些,你可明白?”
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我,我望进他的眼底,那里又有些什么呢?碧华,你终究也只是阿荻的一颗棋,却不知下在了谁的局里。
“姑娘今儿个醉了。”他望着我,说给自己。
“是啊,醉了好,世人皆醒我独醉。碧华,可愿陪我共醉风月?”问着他,醉了自己,醉了心肠。
醉眼问花,花不语。原来自儿个的名,还挺有些意思呢。
“姑娘亲手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,如今天下人都知道醒月国的章兰公子三个月后要行登基大典,含章宫里的贵人们个顶个的尊贵起来,连东皋的世子妃也是那神仙宫里出来的贵人。姑娘明说着自己醉了,心里却比谁都清醒,这样的你,让人看着心疼。”
“有人心疼就好,总比没人疼要好。碧华,殿下定会在三个月内请下大婚的恩典,到时我可就真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。你看,这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巧,什么喜事啊好事都要赶在一起,仿佛是巴不得这天下人无事可做无事可谈。”
“姑娘可会后悔?”他轻声问道,仿佛是怕惊醒了我的沉酣美梦。
“皇世子殿下不后悔,我就不会后悔。女人大了,总归是要嫁人的。”模棱两可地回了句,闭上眼,将面前那双碧眸挡在视线之外。
数日后,风莲城中盛传当今的皇世子执意迎娶醒月国的贵人为妃,东皋和醒月两国隐然有结盟之势。
皇世子一场家宴遣散了若干艳姬流伶,如今只独宠着这位贵人,但凡敢在世子面前编排半句贵人坏话的,不论贵贱全都打发了去。
皇世子冲冠一怒为红颜,在金殿之上公然顶撞了君上,为求一旨请婚跪在铜雀楼前一整夜……
当清瓷端着兴奋的小脸一一讲给我听时,我也只是清浅一笑。
倚花伴月,香梦沉酣,想我今生得夫若此,复有何求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