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流火,偶尔一场雨隐约已有清寒之意,可后宫中的人心却渐渐燥热起来。
    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后这场病不同于往日,缠绵病榻近一月,纵使杏林翘楚都齐聚安宁宫,那位也时而清醒时而昏睡,而清醒的时间不过十之一二。
    安宁宫的戒备越发森严,来往宫人都三缄其口,靖安公主衣不解带的日夜侍奉在榻前,陛下也鲜见的暴躁易怒起来。
    至于东宫的太子殿下……
    太子哥哥还是那副清冷倨傲的模样,可是不知怎的她竟半点不敢靠近了,只觉得那样的眉眼看一眼都觉得心惊畏惧,楚云盯着裙角讪讪的想。
    楚云是随王贵妃过来探望的,今日皇后虽醒了却乏累至极,只允她们进去见了见。
    “娘娘。”
    王贵妃带着楚云行了礼,才在寝殿里呆了一会儿就觉得一层薄汗透了内衫,王贵妃细看了看,才发现寝殿中竟生了地龙,这才是七月啊。
    “起来吧。”
    皇后的声音低缓,挣扎着像是想要起来坐会儿,但又使不上力气。
    靖安忙上前小心的托着她的腰半拥着着她,扶着她后背的手不敢使一点力气,因为凸出的蝴蝶骨硌痛了靖安的手心,她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。
    接过侍女递来的软枕堆起一个合适的高度,才放心的让朱皇后靠在上面,她将朱皇后的头发细心的拨到前面不让压到,一拾发尾才发现竟已落了那么多白霜。
    王贵妃看着这个她一直隐隐嫉妒却又不得不佩服的女子,即使是此时,皇后眉间仍是淡然无畏,仿佛没有什么能撼动她,即便是自己的生死,与朝堂上的陛下那般的神合。
    “宫中的事,有劳你了。”
    朱皇后目光柔和,即便病中容颜憔悴,可落在楚云眼里却仍是美的,不是母妃那样的华贵,说不出哪里美,可又无一不让人觉得舒服。
    “妾岂敢,娘娘养好身子才是正经事。”
    王贵妃言道,揽着楚云上前。
    楚云难得的露出一个符合年纪的软萌笑容,小心翼翼的说道:“母后快些好起来吧,我和母妃给母后求了平安符。”
    似是有些别扭的看了靖安一眼,见靖安也轻减了很多,口气不自觉的就软了下来:“就是为了靖安姐姐,母后也要早点好呀,母后还要看靖安姐姐做好看的新娘子呢。”
    最后一句她口气微苦却笑着扬起头,靖安一怔伸手揉了揉她的团子头,楚云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,却一声没吭。
    靖安接了平安符挂在床前,她原本不是很信这些。
    可重生一次便对鬼神起了敬畏之心,如今更恨不得世上真有神佛,能听到她的祈愿,只要母后能平安,不管折寿十年、二十年她都愿意。
    朱皇后有些吃力的抬起手摸摸楚云的小脸,楚云只觉她的手温软却微凉,仿佛压在身上的杯子毫无作用一般。
    “你们有心了。”
    “不算什么,陛下吩咐接济穷困、修缮佛寺,为娘娘积德积善呢。
    昨日大宝寺诵经去的妃嫔不少,只是不敢叨扰娘娘。”
    “我乏了,阿羲送王贵妃出去吧。”
    慢慢偎进被中,背过身,纤弱的身子微抖,只觉得痛楚从心中涌出慢慢随着血液弥漫全身,明明酸楚到了极致偏偏又带着浅浅的甜。
    他啊,素来不信神佛的他竟背着她做了这些事吗。
    她知晓他日日都来,有时是深夜,有时是早朝前,有时她昏睡着,有时她醒着,有时她想醒了想看看他,他听到动静却走了。
    大宝寺里诵经声不绝,帝王更是请了慧明大师亲自祈福,炉中香火从未落地。
    大宝寺的主持讶异于一向不理世事的慧明竟答应了帝王所请,问他时,他只答:
    “时也命也,了因果业障。”
    逆天改命,以命相偿,新凤待出,旧星当陨。
    暮鼓响,天边一轮残阳。
    朱皇后醒来的时候,万籁俱寂唯余更漏声声,隔着朦胧的灯火恍然不知今夕何夕,身在何地?微微阖眼,一个不经意仿佛又会陷入昏睡中,她想着这样也好,等哪日再醒不来了也觉察不到恐惧和留恋了。
    帘幕轻动,依稀听见呼吸清浅,朱皇后吃力的偏了偏头,她觉得用尽了全力可实际上却只转过来一个小小的弧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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